伦敦政经学院建筑竞赛：这一次，赫尔佐格&德梅隆输给了谁？

2016年4月21日，伦敦政经学院（LSE）The Paul Marshall Building 竞赛落下帷幕，Grafton Architects 最终夺魁。对于这样一个重要竞赛的结果，人们可能有很多猜测：方案学术品质突出？方案经济易用？英国地域保护？资方支持女权？几乎所有猜测都可以找出根据。但是如果做一个负责任的分析，还是应当从方案设计本身谈起。本文综合知名度、方案特点两方面考虑，从城市设计、建筑设计、建筑技术和可持续性三个方面对 Herzog & de Meuron，David Chipperfeld，Grafton Architects 三家知名事务所参赛方案进行了分析。

伦敦政经学院（LSE）The Paul Marshall Building 竞赛，重要性毋庸置疑，不仅由于 LSE 本身的地位，更因为其建筑所在地的重要性。建筑地块位于伦敦 Lincoln’s Inn Fields 的西南角，对面就是伦敦极其著名的 Sir John Soane’s 博物馆。建筑既是 Lincoln’s Inn Fields的界面，也是 LSE 校园的入口。旧办公楼于两年前由 LSE 买下。新建筑除了诸多教室之外，还包含了室内运动场、壁球室、健身房等活动用房。

此次竞赛吸引了众多知名事务所参加。最终入围 Short List 的六家事务所是：

Diller Scofidio + Renfro and Penoyre & Prasad (New York, USA & London, UK)
Niall McLaughlin Architects with Scott Brownrigg (London, UK)
Herzog & de Meuron (Basel, Switzerland & London, UK)
Grafton Architects (Dublin, Ireland)
AL_A Amanda Levete Architects (London, UK)
David Chipperfield Architects (London, UK)

入围short list的方案如下：

1、Team A - Diller Scofidio + Renfro and Penoyre & Prasad

2、Team B - Niall McLaughlin Architects with Scott Brownrigg

3、Team C - Herzog & de Meuron

城市设计：

Hdm 在此设计了一个与周围建筑接近的体量，并且强调广场南部四栋建筑形成的完整广场界面。建筑首层以内街的方式将建筑与周围联通，并且以一个跟周围建筑接近的洞口向外展示公共空间的存在。整个建筑城市策略延续了慕尼黑 fünf Hofe 中出现的内街式公共空间。建筑在形象上没有避讳“对称，完形，类比”等古典设计审美。这两项策略的选择都无可厚非，但“对称和完形”可能成为问题，因为伦敦口味相对更倾向于去纪念性的自由形式，或者更接近哥特式的优雅古典。

建筑设计：

在建筑方面，方案非常明确的给出了地下篮球场、筒拱大厅、渐变光井、旋转楼梯、植物遮阳等明确的高品质空间。所有建筑的提议都非常清晰而确定，但也封闭了使用者独自解读和自由使用的可能性。另外，这些做法也都曾出现在其他方案中，比如在牛津和剑桥已经落成的项目。

建筑技术和可持续性：

Hdm 的方案在保温和舒适度方面具有优势，整个建筑非常紧凑。结构的表达被弱化，但巨大的跨度意味着技术挑战。作为精于室内和设备的事务所，其完成品质可以信赖。但较高的装修标准可能导致造价偏高。

4、Team D - Grafton Architects

城市设计：

Grafton 首先从一种相对个性化的角度来解读城市。她们从建筑的可进入性上，将建筑首层作为周围更大地块里的公共开放空间来考虑，是其与周围大英政经图书馆，皇家司法院，诸多教堂和博物馆等发生关系。Grafton 回避了形态上的城市关系，以“开放校园”这种具有政治号召力的口号作为设计出发点，可能打动政经学院这样有政治理想的家访，但也很可能成为风险。

建筑设计：

Grafton的方案在建筑层面依然表现出理想主义的倾向：相当于周围四层建筑体量的奢侈公共空间，各种忽视技术限制的玻璃应用，完全开放的建筑顶层花园。所有这一切考验着甲方是否愿意付出如此大的成本来与民同乐。

建筑技术和可持续性：
Grafton 在技术层面非常注重结构的设计逻辑，柱子代表力流被清晰组织，体现除了哥特建筑中的品质。但是其在内装、保温、舒适性等方面面临较大困难，甚至建筑中表达的大面积玻璃幕墙也忽略了使用需求及生产难度。整个方案在造价上未必很高，这跟设计标准低有直接关系（这简直是一个上世纪八十年代标准的建筑）。

5、Team E - AL_A Amanda Levete Architects

6、Team F - David Chipperfield Architects

城市设计：
作为发源于伦敦的建筑事务所，Chipperfeld 简化的古典主义做法在任何欧洲城市都不会成为问题。其城市策略异常简单（甚至缺乏思考），以几个体量的构图关系（composition）来塑造巨大的城市入口和中庭。各个建筑体量采用不同材料和比例，以便以分散的状态消解相对巨大的城市体量。整个做法经典，中庸，毫无新意。

建筑设计：

Chipperfeld 的方案在建筑层面依然延续了毫无新意的特点，其中庭、加高顶楼等做法依旧是老生常谈。

建筑技术和可持续性：

Chipperfeld的方案使用了极其保守的技术手段：通风，空调，保温等做法没有新意，但是这些在造价方面也成为优势。

本次竞赛评委组成：

Prof. Craig Calhoun, Director and President, LSE（甲方领导，评委主席）
Prof. Ricky Burdett Director, LSE Cities （甲方领导）
Prof. Julia Black Pro Director Research, LSE（甲方领导）
Nigel Hugill Executive Chairman of Urban & Civic Ltd and Chair of LSE Estates（甲方领导）
Jane Duncan, President of the RIBA（建筑界官员）
Paul Marshall（捐款人）
Julian Robinson，LSE基建负责人（甲方专家）
Nona Buckley-Irvine，General Secretary, LSE Students’ Union（甲方领导）

专业评委包括：

Sarah Beck, Principal Project Manager, LSE （甲方建筑师）
Bill Taylor, RIBA Architect Adviser （建协人员）
Turley, Planning Consultants （规划咨询）
Cost Consultant, TBC （造价咨询）
Sustainability consultant, TBC （可持续性咨询）

在公布了入围名单之后，六组方案于2016年3月2日至17日间进行了公示，群众投票的结果如下：

投票人员构成如下：

综合了各方意见的投票结果于2016年4月21日公布，Grafton Architects 最终赢得了此次建筑竞赛。建筑预计于2018年7月动工，并且于2021年正式投入使用。自此，此次竞赛落下帷幕。

方案对比—— Hdm VS Grafton VS Chipperfeld：

总的来说，Hdm 和 Grafton 的方案在城市层面进行了重点设计，策略前者重视几何形态，而后者重视公共属性。而 Chipperfeld 在这个层面简单类比了周围建筑，没有特殊处理。在建筑设计方面，Hdm 的方案体现了不由分说的绝对性，Chipperfeld 的方案只是重复了成熟模式，Grafton 的方案则有英雄主义的一面。从建筑技术角度说，Hdm 的方案在使用层面最优，Grafton 的方案则最差。Chipperfeld 的方案相对中庸。

通过对三家方案的分析可以看出，Grafton 的设计方案在学术和概念层面有优势，但是作为工程项目其劣势明显。这样的结果不得不让人重新回顾评审阶段。首先，评委的人员构成和权重则有待商榷——评审中甲方人员数量过多，占据评审团8人中的6席。评审中有政治影响力的专家声音过小，仅有1席。资方仅捐赠了工程款的30％，所以话语权也可想而知。其次，评审流程也存在问题，专业评审团在选出6名 Short list 后就不再有发言权，所以造价、可持续性、易用性、建筑品质等在最后的评审阶段都很难成为主要的考量因素（毕竟存在专业门槛）。最后，公示的作用值得怀疑。公众的意见是否有作用？还是仅仅作为领导拍板时的民意参考，以使得结果不遭到公众反对？甚至仅仅是一个亲民秀？

鉴于以上三点质疑，一个合理的推测是：有决定权的非专业评委会倾向于经验主义（选择经验多的一家），政治表达（开放校园，公共空间），甚至是地方保护主义（鉴于英国对欧洲大陆事务所的保守态度）。而无论这些猜测是否完全符合事实，但这至少让人理解 Grafton Architects 为什么是评委最合理的选择，而且也确实成了竞赛优胜者。

（编者注：在对三个方案对比分析之后，作者特别补充了关于 Grafton Architects 事务所情况的介绍，同时，补充了此前 LSE 校区的两次竞赛作为对比。）

补充1： 谁是Grafton Architects？

Grafton Architects 由两位女建筑师 Shelley McNamara 和 Yvonne Farrell 创立，是当前爱尔兰最重要的建筑事务所（没有之一）。同时也是英语世界仅次于 Zaha Hadid 第二知名的女性建筑事务所。让她们成名的第一个项目是2008年建成的米兰 Bocconi 经济学院新楼，此建筑随后获得了2009年的密斯·凡·德·罗奖。在此之后，她们几乎成为一家专门设计大学教学楼的事务所，先后设计了 UTEC Lima，Mines Telecom 学院，Toulouse 第一大学，Kingston 大学，Limerick 大学等诸多大学的教学楼。几乎成为这个领域最有经验的建筑事务所。

补充2: LSE校区的前两个建筑竞赛

第一个是2009年的 Saw Swee Hock 学生中心，于2014年建成。这座建筑由爱尔兰建筑师O''Donnell & Tuomey 设计，获奖无数。

第二个是 Global Centre for Social Sciences，2015年通过审批，尚未开工。建筑由 Rogers Stirk Harbour & Partners 设计。

结论

从这次竞赛就可以看出建筑行为的巨大复杂性。

首先建筑从业者是否足够专业？无论是学术，设计还是工程。没有优秀的解决方案，巧妇难评无米之标。这里请读者自行联想到北京西站以及那个年代的设计水平。

其次竞赛的决策过程并不存在“公正性”这样的道德问题，问题的本质是各方话语是否能参与到决策过程中：政治的（领导），资本的（资方），专业的（建筑师协会），公众的（师生）。对于 LSE 竞赛，至少存在建筑师发言权不足的问题。而至于甲方是否应该有如此大的发言权，人们当然可以说伦敦评标就是这样。但如此一个有城市意义的项目到底听谁说的，还是取决于当地的权力格局——是个人主义盛行的英美，是凡事必须协商的瑞士，还是领袖意志压倒一切的朝鲜——确实哪里都有国情。LSE 的竞赛结果就相当于国内大学的主楼，炫耀 democracy 与彰显 power 并没有本质区别。

最后，无论英国建筑师承认与否，其“地方保护”都是公开的秘密。一种“扎根本土，再海外捞金”的策略不敢说帮助了 Forster 这样的老派大师，但至少成就了 6a，St.John&Caruso，Sergison Bates 这样的英伦新锐……如果说设计上英国毕竟还有引以为傲的建筑事务所，那英国“绿建圈儿”则一直通过“地方保护”不遗余力的抵抗技术上更先进的德系同行。以上这些已经跑题的例子只是为了激发读者对国情的联想：外资与本土，北上广深与地头蛇……

但无论如何，腐国不存在 Mario Botta 这种具有政治影响力的国家级建筑大佬，所以也不必担心不受制约的专业话语权。另外，腐国人民的审美和常识都有起码保证，尤其是决策层——这使得福禄寿、大铜钱、大佛手都不会成为“出现在英国土地上的建筑闹剧”。

竞赛原始信息参见原始网址：

LSE：http://www.lse.ac.uk/intranet/LSEServices/estatesDivision/buildingAndConstruction/44-Lincolns-Inn-Fields/home.aspx#ad-image-0
RIBA：http://www.ribacompetitions.com/lse/downloads/44LIF-PMB%20EoI%20FINAL.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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